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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進入社會後,在職場他奮鬥了十幾年,一階一階爬上了銀行襄理的位置,想說站穩了腳步,便結了婚,生了孩子。
但是近幾年金融界的生態變了,高處的空氣稀薄,背負的行囊卻更沉重。他每天加班,穿著悶熱的西裝四處拜訪客戶,只求在稀薄的人情裡多賣點面子。每次低頭遞出名片,看見上頭「襄理」的頭銜,便自覺丟臉...。
他無話可說,「時間」真的比錢還難賺。
回到家都接近八點了,妻子正在幫兒子洗澡,隔著浴室門可以聽到嘩啦啦水聲還有兒子稚嫩的笑聲。等他匆匆打點完晚餐,孩子已要睡了。妻子只留下一盞小燈,要他放低音量別吵到兒子。
他無聲地沉進沙發,把電視轉至無聲。妻子瞄他一眼。
「你可以不要死氣沉沉的嗎?」
他彷彿聽見妻子在抱怨。
兒子用疑惑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便跟著母親進了房間。
期待連結的兩座孤島
黑暗中,他目光空洞地看著電視屏幕中介紹鯨魚的節目,深海的藍光粼粼映照在他臉上。 太疲倦了。身為父親和丈夫的那個部分,就像永遠浮不出水面的鯨魚,緩緩地下沉、窒息。節目中說那叫「鯨落」,死去的軀體成為豐盛的最後一餐,骨骸化為深海裡的一座孤島。 他差點就要閉上眼睛了。妻兒窸窸窣窣的聲音隔著深海傳來,客廳好大好靜,他游不過去。他獨自偷偷練習,只能擠出一點點笑容,放出一點點眼神,無力再多,心在工作裡掏空,力氣也耗盡了。
好懷念照片中的記憶,那時兒子剛滿一歲,先學會叫爸爸,再叫媽媽。那天三人盛裝拍了全家福,笑容好足,眼神好滿。
而如今,他像個旁觀者被隔離在外。
「睡了吧?」他心想。
悄聲進入房間,躡手躡腳地靠近已熟睡的兒子,輕撫著小小的額頭,小臉輕抽了幾下,忽然悶哼一聲,一旁的妻子醒來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趕緊縮手,落荒而逃。
逃回自己的房間,那張孤獨的雙人床。
一張床睡三個人,還是擠了點。其實,最初是自己要搬到客房的,那時兒子容易夜驚哭鬧,為了撐起隔日面對客戶的笑容,他先逃開了。
然後,就回不去了。
他說他感覺被放逐了。家裡多了一個人,卻更形寂寞。
每個夜晚,他就從空蕩蕩的客廳回到空蕩蕩的雙人床上,疲倦,卻寂寞得無法成眠。
他的寂寞裡其實充滿了矛盾,有怨懟,也有自責,對於妻子則是既心寒又虧欠。但將過錯歸咎於對方總是容易一些,所以他不斷告訴自己,妻子多冷漠又多霸道,也逐漸累積了內心的憤怒。
終究,兩人大吵了一架。
「你只是把我當成提款機,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當著兒子的面,他對妻子怒吼。
「你竟然這樣說!那你又把我當成什麼?洗衣機?洗碗機?像你媽以前說的『啞巴媳婦』,乖乖做事不會回嘴?」妻子緊抓兒子的手,氣得發抖,將陳年舊帳翻了出來。
這些是無情的情緒語言,卻也透露了一些平時的委屈。但夫妻之間不是只有委屈,也有感激與惦記,只是爭吵之中說出口的,就只剩憤怒的委屈了。
有些床上寂寞的男人,用憤怒說服自己而上了別人的床,卻反而被罪惡感啃蝕得更空虛。 畢竟他們真正思念的,是家裡溫暖的床。
釐清寂寞從何而來
夫妻之間的連結斷裂了,理解和溝通也跟著斷裂。孩子再也無法平靜地處在其間,成了兩人爭搶的對象。夫妻的關係就像天平,如果不能平衡,自然會把孩子當成砝碼,來增加自己的重量。
但我在他複雜的寂寞裡仍感受得到,他與妻子之間還有難以割捨的愛,只是那些愛啊,被轉移到了孩子身上,連帶著那些占有、嫉妒和關注的眼神,也統統投射到了小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