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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擔任教職時,我的一番苦心不經意地惹毛了個體經濟學班上的大多數學生,而且還難得地與我在課堂上說過什麼話無關,問題是出在期中考。
我設計了一份測驗,目的是將學生依程度區分成三群:確實嫻熟學習內容的明星隊、已經掌握基本概念的中等生,以及根本沒讀懂的墊底一族。為了達成這次鑑別程度的任務,測驗內容必須包括一些只有明星隊學生答得出來的題目,換句話說,這次考試並不容易。測驗結果顯示我確實成功達到目標了,所有成績均勻分布,但是學生拿到成績時卻一片嘩然,他們最主要的投訴是滿分100分,可是班上的平均分數卻只有72分。
讓我納悶的是,平均分數對於成績分布根本毫無影響,校方的等第制給分標準是平均分數列為 B 或 B+,只有極少部分學生才會得到 C 以下的評分。我以為學生之所以抱怨,是因為他們還搞不清楚平均分數代表的意義,所以我向他們解釋分數是如何換算的:這次得分高於80分的給 A 或 A–;高於65分的或許給 B;只有分數低於50分者可能得到 C 以下的評分。既然校方是依照考試分數的分布來為個人等第制評分,全班平均分數的高低其實並不影響等第制評分標準。不過,這番解釋沒能撫平學生情緒,他們依舊討厭我的考試,而且也不怎麼喜歡我。當時還年輕的我憂心教職不保,於是決定設法改善情況,可是我並不想因此讓測驗變得比較簡單,那麼我該怎麼做呢?
最後,我想到一個主意。下次考試時,我將滿分從100分提高至137分。這回的測驗題目比第一次稍難些,學生只答對七成答案,但是全班平均分數是皆大歡喜的96分。學生們高興極了!雖然校方的等第制評分並不會因為班上平均成績提高而跟著改變,可是每個人都很開心。從那時候起,只要我教個體經濟學這堂課,我總會把滿分定為137分。我選擇這個數字有兩個理由:首先,這會將平均分數提高至九十幾分,有些學生甚至能拿到100分以上,讓他們樂不可支。其次,由於137這個數字不方便做心算,多數學生似乎懶得將自己的分數換算成比率。為了避免欺騙學生的嫌疑,接下來的幾年我都會在課程大綱印著幾行粗體字:「考試的滿分為137分,而不是常見的100分。
這套給分方式對學生個人的等第制評分並無影響,不過似乎能讓大家都開心。」確實,我做了這項調整之後,就再也沒有學生來抱怨我的考試太難了。
從經濟學家的角度來看,我的學生們「行為不當」。我的意思是,他們的舉措不符合經濟理論核心中的理想行為模式。對經濟學家而言,滿分137分得96分(占70%),並不比滿分100分得72分好到哪裡,可是學生卻區別看待。只不過了解他們的心態之後,我就可以設計自己想要的考題,同時又能避免學生們大發牢騷。
經濟理論不承認人類是不理性的
四十多年來,從研究所畢業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這類案例。人類做出種種不符合經濟模型中想像的理性生物行為,可是我想表達的絕不是人類究竟有什麼毛病,畢竟我們都是生物學上的智人,我想要質疑的是經濟學家所用的模型,竟然是用虛構的「經濟人」來取代真實存在的智人。迥異於虛構的理性經濟人世界,真實人類經常做出所謂的不當行為,這意味著經濟模型的預測能力很差,而且造成的後果比惹毛一群學生要嚴重得多。事實上,沒有任何經濟學家預見2007年~2008年會爆發金融危機(確實有位經濟學家曾提出警告,指出房價增幅過快將造成危機,那位仁兄就是我的行為經濟學同儕羅伯.席勒,也就是201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甚至當時有許多人還認為那次危機與其後果根本不可能發生。
諷刺的是,這些建立在對人類行為錯誤認知之上的正規模型,正是讓經濟學享有最具影響力社會科學美譽的功臣,它的影響力表現在兩方面:其一是無可爭辯,在所有社會科學學者當中,經濟學家對公共政策最說得上話,甚至獨享政策建議發言權,猶在不久之前,其他社會科學學者仍鮮少受邀與談,即使獲邀,被分配到的座位也差不多相當於家族聚餐的兒童桌。
經濟理論的核心前提,就是人會根據最大利益來做選擇。在一個家庭所能購買的種種商品與服務中,他們會從負擔得起的品項中挑選最好的。尤有甚者,這套理性經濟人信念甚至假設我們的選擇公正客觀,換句話說,我們會根據經濟學家所謂的「理性預期」來做出選擇。假如我們著手創業,是因為相信成功機率有七成五,那麼實際上的成功機率也應當如此,畢竟理性經濟人不會過度自信。
學者們將「受限制的最佳化」這個前提,亦即從有限預算中選擇最佳商品,結合了另一個拉動經濟理論的主力—均衡。在價格自由浮動的競爭市場中,供需均衡決定了價格的波動,簡單來說就是最佳化+均衡=經濟學,這可是其他社會科學都望塵莫及的強大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