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大能力的舒適區

聳立於美國優勝美地國家公園內的酋長岩（El Capitan）是攀爬愛好者心目中的聖地。這塊花崗岩以陡峭凶險著稱，幾近90°的立面光滑無比，高達916公尺，徒手攀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攀爬者一旦掉下去，必死無疑。過去40年，有十幾人徒手攀爬酋長岩，其中一半都失敗了。

2017年6月3日，美國人艾力克斯．霍諾德（Alex Honnold）在沒有任何保護、沒有攀爬夥伴的情況下徒手攀岩（free solo）約4小時，成為全世界首個成功徒手攀登酋長岩的人。每次徒手攀岩前，他都要先花上數週甚至數個月來設計線路、手腳順序和動作，才敢嘗試徒手攀岩。他從2009年開始，每年都考慮徒手挑戰酋長岩，但直到8年後的2017年才覺得準備好了。為了準備這一天，霍諾德攀爬了酋長岩40多次。

他把徒手攀岩可能的後果和風險本身進行了明確區分。他說，雖然徒手攀岩摔下去的後果很嚴重，但這不等於摔下去的機率很高。

霍諾德說：「你不是在控制你的恐懼，你只是努力擺脫恐懼。人們都說要努力克服自身恐懼，而我從其他角度看待這問題。我透過反覆練習動作，來拓展我的舒適區。我會盡力消除恐懼，直到全然感覺不到恐懼。」

從霍諾德對待風險的態度中我們可以看到，風險跟後果完全是兩回事，基於後果的防守（比如止損）會使人喪失對風險來源的關注，從而弱化對風險的控制能力。風險的源頭在於能力的建設，舉例來說，一般的攀爬者在沒有絕對能力時，即使裝備再精良，為各種可能的情況做再多準備，都可能會出現意外的情形。

就像投資人在資本市場中的脆弱一樣，面對每一步都可能使人喪命的酋長岩，攀岩者本能地會做好全面的防禦措施，「如果...那麼...」的思維邏輯對於人的思維是一種極大的鉗制。事前基於恐怖結果的心理和裝備等防禦措施往往反而使得攀爬者喪失對攀岩的全力關注，甚至會低估危險或誤判自身能力。當投資失敗的後果是致命的、不可承受的，投資人的心態和行為就會發生變化，以致基於後果的理念和風控手段大多失效，從而往往出現最壞的結果。

當投資人直面資本市場的複雜性並對它充滿敬畏之心，反而會加強投資人對自身能力的關注以提高在市場中生存的機率。能力是防控風險最好的手段，也是控制風險發生機率的根本力量。霍諾德徒手攀岩，不借助任何外部設備，在經過8年40多次的嘗試後，他的恐懼感漸漸被能力提升所覆蓋，能力會帶來舒適區，從而使其完成不可完成的任務。在面對同樣不可控、後果嚴重的風險時，根本理念的區別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充滿敬畏，直面內心，提升能力，擴展舒適區，方得始終。

不賺能力圈以外的錢

撒哈拉沙漠地表溫度可達70℃，少有已知陸生動物可在這種環境長期生存，但有種生物——銀蟻，能挑戰生存極限並專以被曬死的昆蟲為食。

正午時分，銀蟻出洞，要在5分鐘內完成分散覓食、發現食物、拖回洞穴的全過程。因為在正午的陽光下暴曬超過5分鐘，它們也一樣會死。那些死掉的銀蟻，大多死在將食物拖回去的路上。食物在手，家園在望，然而時間無情，那些捨不得放手的螞蟻，最終倒在了家門口。

投資能力跟銀蟻的5分鐘一樣，有一個挑戰生存極限的能力圈。超過這個圈的範圍，投資能力就呈指數級下降。投資中我們往往混淆了結果跟能力之間的關係，也就是弄混了射手跟靶之間的關係。這在心理學上被稱為歸因偏誤。個體和環境是心理發展的一對基本因素，而人類的認知過程本身就存在一定局限，很容易在兩者間產生偏誤。

當投資出現好的結果，不管它是偶然的隨機事件，還是投資能力的結果，投資人一般都會歸因於自身的正確判斷，而忽視了客觀資本市場的隨機性，往往會陷入過度的自信。賺不該賺的錢有時比虧損更可怕，因為它會讓我們誤認為我們的能力可以隨時「出圈」，或者我們的能力無遠弗屆，不受資本市場大市狀況等因素的影響。

銀蟻在沒有拿到食物的時候，會嚴格遵守5分鐘法則，因為它們很清楚，5分鐘就是極限，超過這極限，生命就會受到威脅，但一旦拿到食物，由於認知偏誤，5分鐘就變成了可以隨時突破的5分鐘，可以拼一把的5分鐘。超過能力圈的收益實際上是負收益，更應該令人警覺。

在投資中，由於資本市場的複雜性，分清楚射手、槍和靶的概念非常重要，收益來自射手和槍而不是靶；另外，理解打中靶心跟射手射擊之間的關係更加重要。若射手每每脫靶，即使一次命中靶心，他自己也清楚，這次命中可能運氣的成分更大，無須過度解讀。但在資本市場的實戰中，想把運氣跟能力分清楚仍非常困難。新手一開始就遭遇虧損是幸運的，因為虧錢是資本市場最真實的一面，是投資者正視自己最好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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