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早一點就好了。」老古在說這故事，除了哀傷，更是無奈，很多事情就那麼巧，恰恰就是那幾個點沒有過去，就成了終身遺憾。

老古有一位不常往來的親叔叔，本來古叔個性就有點孤僻，在65歲那年妻子因為車禍往生後，更是鑽牛角尖，常常跟鄰居起衝突，也就是這個性，讓他身邊無人相伴，所幸他身體還算硬朗，即使獨居，自理能力不成問題。

沒事的時候，古叔就是一早到公園運動，再到附近早餐店來份燒餅油條，之後在家邊補眠邊看電視到傍晚，直到樓下麵攤開門，他就下樓點碗麵，切些滷菜，自顧自喝兩杯小酒，飽足了就上樓睡覺；偶爾去大醫院看病拿藥，已經是生活中難得的行程。

有人會問，古叔是沒兒女、沒朋友嗎？

老古說起他這親叔，也是萬般感嘆。古叔是做生意的，早些年台灣經濟好的時候賺了不少錢，買了現在住的這間房子之外，還有幾個市區店面，偏偏少年早發，心眼特別大，吃喝嫖賭樣樣不缺，對孩子也不聞不問，就是這般揮霍，沒有幾年掛在他名下的產業賣得一毛不剩。還好起家厝掛在古嬸名下，才能留得住最後遮風避雨的地方，古嫂也算善於營生，前些年都在家裡接些手工做做，攢些錢養老，不然古叔哪能日日小酒小菜的過愜意日子。

或許是疏於教養，古叔和家人關係不好，古嬸一死，本來就沒住在家裡的獨子更是不願意回家，久了也就天各一方，好幾年都見不得一面。

人年紀一大，身體總有毛病浮出來，古叔也是，第一次發現不對，是心血來潮晃到附近的老古發現的。

{DS}

那天晚上，老古發現古叔穿著內衣短褲在路上走來走去，問他為何在路上，古叔想了很久，總算說有人偷他錢他要出來找。老古看狀況不大對，想起媽媽才得了失智症，對於一些症狀老古特別有警覺，為了確認，老古也多打了幾次電話給古叔請他吃飯，每一次都讓他更確定自己的假設；獨居、平日沒有親友故舊往來，老古很擔心哪天老人家出意外，為了這事情，他把古叔的兒子找來聊聊，也請古叔的兒子帶去看醫生。

剛打去的時候，古叔的兒子是有點抗拒的，好不容易三催四請讓他帶爸爸去看醫生，診斷之後發現古叔確實有失智症狀，老古看得出來，成長陰影和之後不知終點的抗戰，讓古叔兒子並不想照顧這個不負責任的老爸。

「我身上也沒錢，他老是覺得人家要害他，請個看護又不知道要多久，不然房子賣掉，把他送養老院吧。」古叔兒子說得冷淡，眼下這是唯一能選擇的方式，否則古叔繼續一個人獨居，不是在房子裡出了意外，就是哪天燒開水的時候把房子燒了。

當兒子的既然這樣說，老古也沒啥好講，偏偏古叔兒子動作不是很積極，光是找養老院和清理古叔堆滿雜物的家，就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決定要帶老爸先去看養老院環境，又常常因為假日加班改時間，可畢竟是別人的爸爸，老古不好插手別人家務事，那陣子自己也忙，就沒有特別去關心。

就這樣，一拖大半年，等到老古再次接到電話，是古叔的兒子來報喪。

「我爸前陣子在家走了，法醫說是自然死亡，謝謝你對我爸爸的關心和照顧。」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淡然，好像在講一個和自己沒啥關係的事情。

老古後來跟鄰居聊起才知道，古叔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很多天，最早是樓下麵店老闆覺得奇怪，怎麼都沒有看到古叔下來喝酒，因為沒有聯絡電話也就作罷，直到房子飄出臭味，鄰居報警，破門而入之後才知道古叔走了。

接下來，老古知道古叔兒子辦完喪事，或許真有壓力，辦完繼承之後，就找清潔公司打掃個徹底，雖然這房子並非凶宅，但買家還是毛毛的，加上市場狀況差，價錢賣得不好，卻也是一筆不小的金額，算是古叔留給無緣兒子的最後疼愛。

人生有很多事情，是無奈，也都是安排，或許對古叔來說，走完最後一程，無須相送，是對他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