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如其名」這檔事，那約莫就是小柔這樣吧。

認識她的時候，大家都上同一間英文補習班，她說起話來總是那麼輕聲細語，樣子就像名字那樣溫柔，只要稍稍打扮一下就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偏偏功課好又善良體貼，考試前總願意提供筆記「普渡眾生」，那個沒有太多想望的年紀，倒也沒有聽說誰會嫉妒她。大夥都覺得，比起我們這些能扛能挑、委屈自己吞的女漢子，小柔應該會遇到一位把她放在手掌心呵護的男朋友，可是幾任看下來，好像都不是那麼一回事。

就說緣分是件奇妙的事，愛情有好有壞，好的總是那幾種，糟的也不脫那些樣態，那些不好的樣態，約莫小柔都遇過了，無論是不時會忽然消失、工作不穩定影響情緒的；或者是眾人避之唯恐不及那種劈腿、出手打人的、借錢不還的；雖說感情路上都是學習，人生多少會遇到渣，但就踩到雷的比例與重傷程度來看，她真的是高了些也慘了些。

「可能我命中注定感情運比較差吧。」小柔在講起那個跟她借錢不還又避不見面的阿凱時，忍不住嚶嚶地哭，不要說男生了，女生也聽著心疼。

小柔和阿凱是在朋友聚會時認識的。

那年，小柔才大二，阿凱已經服完兵役出社會工作，兩人初見面時小柔對阿凱沒有太大印象，是阿凱對小柔一見鍾情，展開積極追求。那時小柔剛告別前一段感情，只想好好靜養情傷。過著白天上課，晚上教英文的單純生活，阿凱從打電話說早安開始，熟了之後就積極接送小柔，剛開始小柔還堅持自己回家，後來阿凱鍥而不捨地溫馨接送情，也總算有點眉目。比起學生，出社會的阿凱更具有優勢，除了經濟能力，一張嘴很會說，有人說女生是聽覺動物，果然沒多久，兩個人就成為男女朋友。

只不過，我們都不是很喜歡阿凱，聽說小柔的爸媽也不大喜歡他。

原因之一是阿凱雖然有工作，卻不大會為生活打算，想花就花的結果，一到月底就得跟小柔借錢周轉，還好阿凱還算有借有還，一年下來倒也沒出什麼亂子。阿凱告訴小柔，等她畢業就結婚，為了讓小柔家裡安心，他很努力買了一間房子，希望兩人婚後就能在愛的小窩過生活。

聽起來會覺得阿凱真是個具有責任感，願意給女朋友未來的好男生，如果知道阿凱有一部分頭期款是跟小柔借，房子還登記在阿凱名下，應該就不會這樣覺得，那房子小柔看過，也住過幾個晚上，也就那幾個晚上，小柔再也沒看過那間房子，幾個月之後，也沒有再見過阿凱。在那個手機和通訊軟體還沒有很時興的年代，小柔花了很多時間打聽才知道，阿凱為了債務，才把房子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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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朋友的說法，阿凱花費不小是個事實，小柔也知道。另一個小柔不知道的是，阿凱很愛賭，只是為了在小女友面前維持良好形象，一直盡力掩飾，這次瞞也瞞不住，所以只有賣掉房子，偏偏又想不到如何交代，乾脆一走了之。

「你也算很幸運，至少現在知道，對了，如果他找你，你要跟他說我們也在找他。」聽到阿凱的朋友這樣說，小柔幾乎昏死過去。

這些事情旁人也是之後才知悉，小柔幾乎是把當家教、在補習班兼課，以及自己投資股票省吃儉用下來的積蓄都借給阿凱。當初借錢的時候，小柔曾經想過是不是要讓阿凱寫個借據，可是想到借據一寫，怕傷了感情，也就沒提。加上阿凱告訴小柔，這是「一起買的房子」，聽起來，寫這借據好像更沒立場。

一切就壞在心軟。

對於借錢這事，兩人間沒有任何足以佐證的紀錄，連當初交款的時候，都是小柔從銀行領現金出來交給阿凱的。

「開口借錢本來就是傷感情，既然他開口，就該寫借據，這會兒沒憑沒據，想要回這些錢都不知道從何要起。」這是一位對小柔私交不錯的法律系學姐，知道這些事情之後，第一句講的話。

因為這事情，小柔消沉一陣子，重新振作後她更努力工作存錢，雖然晚了幾年完成留學夢，但那段感情讓她學會在意和保護自己的權益。老天對她不錯，畢業後有幾個海外的工作機會找她，或是機緣，或是命中注定，除了在兩岸業界頗有聲望外，總有機會遇到不錯的房子，當然也賺了些錢。再次回來我們看到她，都笑說不能再叫她「小柔」，要改叫「小剛」。

這事情還有後話。

某一年，小柔趁著過年回台期間，陪朋友去淡水看個預售案，冷風蕭瑟，車子疾駛而過之際，小柔和路邊的某個舉牌男子四目相接，那一瞬間，即使外貌和印象大不相同，她知道那是阿凱，她也知道他一定認出她。

「你沒停車下來？」我問。

「何必呢？人總是要留下一點尊嚴。」小柔說出這句，聽得出雲淡風輕，也聽得出感慨萬千。

人生路程難免受傷，但要記得，曾受過的傷，要努力讓它成為生命中的滋養，和茁壯自己的力量。

這才一切不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