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都更話題炒得很熱，老江看著報上火熱討論，只淡淡地回應：「一切都是假的。」

會有這種感慨並不意外，認識老江的朋友都知道，他是怎麼從希望走到絕望，說來說去，都要怪他那棟樓裡同住的幾個「好鄰居」們。

從大環境來看，老江和老婆現在住的房子是很不錯的，生活機能佳，又有個好學區，是一間三房公寓的三樓，那時小夫妻倆又要上班，孩子也不過五六歲，加上房貸的負擔不輕，好一陣子老江晚上還去兼差開計程車，老婆帶點手工回來家裡做，才勉強撐著過。這回頭想想挺苦的日子，真要過著也挺快的，轉眼間，女兒就三十好幾，前幾年嫁到國外後，老江和太太苦盡甘來，過起還算愜意的兩人世界。

只是，生活雖然愜意，房子和人都會老，總有些和以往不一樣，這房子看起來安穩，可是這幾年漏水、壁癌問題一一浮現，怎麼修也修不好；屋主老江好吃又懶得動，過重早已不是新聞，年輕的時候還好，稍有年紀之後，不用看指數，膝蓋先受不了。

「還好住三樓，不然再高一點真的上不去。」會從嘴硬的老江口中說出這些話，表示他的身體實在不舒服。

所以，一聽到有建商來談都更，想到可以換電梯新房的老江，整天笑得合不攏嘴，加上建商也算知名良心建商，他透過親戚問過幾位不動產業界的朋友，認為建商開出來的條件還算合理，所以老江沒考慮太多就同意了。

偏偏天不從人願，事情沒有老江想得那麼順利。

首先發難的，是那個經營雜貨店的一樓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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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屋主的說法是，他現在做點小生意，家中生計就是靠著這間雜貨店，要是參加都更，這兩年的時間他要怎麼賺錢養家？如果價格不好，他是絕對不會願意參與的。

話是這樣說，住在三樓的老江，整天看著樓下門可羅雀，怎麼會不知道這間雜貨店一天做不了幾筆生意，屋主整天在店裡閒著發慌，明明生意不好，卻能睜眼說瞎話，也算是世界奇觀。偏偏這些瞎話，也沒凝聚其他同意戶成為「命運共同體」，反而讓五樓的一家六口似乎受了啟發，還打蛇隨棍上，說著自己有多麼委屈。

五樓的理由是這樣，因為一層樓的空間很侷促，要不是有頂加，實在不夠住，倘若更新之後，頂加又不能換到比較大的空間，那麼他們家裡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難不成要去睡路邊？

表面上是說自己多委屈，但明眼人也知道，這些陳述背後並沒有那麼單純，也就是如此，為了一樓和五樓兩家遲遲不同意，大家都被拖著，中間也發生了一些事，例如某一戶又去找了號稱「條件更好」的建商來談，也弄得滿城風雨。一拖幾年之後，連當初那位負責接洽的熱血小鮮肉都離職另謀高就，都更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都更能等，老江的膝蓋不能等，沒多久，實在痛到受不了的他，就去醫院換人工關節，可是回來繼續爬樓梯也不是長久之計。終究，老江還是決定把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公寓賣掉，換進郊區的電梯大樓。

「想想一塊到口肥肉就這樣飛了，心裡實在不甘心，只能怪自己身體不爭氣。」老江賣房子的時候是有相當多遺憾的，可是也因為都更話題，讓他的老房子硬是賣到一個比周邊成交稍微好一點的價格。

換了新居的幾年之後，老江回到老家附近辦點事，心血來潮想說繞去舊家附近看看「翻成新房子的樣子」。

可惜，讓老江失望了。

舊房子還是老樣子，那個要死不活的雜貨店依舊開在那裏，聽一樓屋主說，幾個受不了的老鄰居像他一樣把房子賣掉搬走；但價格都沒有老江賣得漂亮。財力好一點的，就把房子租出去，打算長期抗戰，這些年雖然陸續有些機會，可是講到錢，誰也不讓誰，幾次下來，老鄰居們的感情也都壞了。

不變的，大概只剩這老房子和住在裡面的人還有的都更夢吧。

人世間該做的事情該為而不為，若不是太愚蠢，就是太貪婪；悲哀的是，貪婪總是沒有上限，智商也總是沒有下限。